派克猴子的旅行箱: 3月 2019

2019年3月10日星期日

2019國道馬拉松

去年八月左腕戴上了Garmin的心律錶，希望藉由數據化的科學統計，讓這尊使用期限即將過半的軀體，在有效率的訓練下，鎖住青春的尾巴，繼續在熱愛的田徑場與山水間自在徜徉。半年過去，每月累積上百公里的路跑距離，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課表穿插著游泳、自行車與重訓，已如呼吸般的自然。Garmin宛如穿戴在腕上的吸毒器，督促著每天腦內啡的施打，日復一日間，養肥了堅強的意志，以及驚人的體能。

鍛鍊與虐待只在一線之隔，我估算不出體能訓練對生命究竟是加分還是減分。究竟把與家人朋友相處的時間拿來訓練是否值得? 更說不出把工作外的專注力投入在運動的意義為何？唯一肯定的是，每次穿上運動服、著上運動鞋的心情，總是既雀躍又興奮，讓人有活著的感覺。

讓我不停找尋活動意義的，竟是一只手錶

滑雪結束後的第七天，雙腿仍沉醉在厚重雪鞋裡的溫存，就被套上了輕盈的馬拉松鞋，登上了國道，參加2019臉部平權國道馬拉松。這場馬拉松吸引我之處有三，首先是高速公路寬廣平直的賽道，讓選手較容易衝出了個人最佳成績，再來就是公益訴求，報名費贊助陽光基金會，幫助臉部受傷的人們回到社會的懷抱，最後就是菁英選手的誘惑，限制四小時內完賽，參加的選手各個有兩把刷子。

比賽前一天，豪雨從早下到晚從未停歇，雲層壓的好低，整個台北市浸在水氣之中吐息。
報名十公里組的Polly在入睡前率性地說：我明天不去跑了，下雨你也別去了吧!
我當下的反應是，Polly怎麼這麼沒有運動精神，天上落下的是雨水又不是砲彈!

凌晨三點半坐上計程車，跟著背著衣保袋的跑者們向濕漉的堤防邊聚集，
雨越大，大家越向前行，整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我很難想像Polly寧可躲在被窩裡，錯過揮灑青春時刻，
就像她無法理解我寧可在雨中奔跑，犧牲美夢時光。

起跑槍聲在黑夜中響起，全馬菁英選手不受雨水打擾，踏著輕盈的步伐前進。
不同於以往馬拉松的擁擠，選手們像一陣風，以四分速大步邁開，
能與各地好手們並肩齊跑較量，感到格外的興奮，也特別的緊張。

五公里、十公里過去，路燈下班，天光漸醒，雨跟著悄悄歇了。
依舊不變的是來回往復的雙腿，前後擺動的雙臂，配合著一吸一吐的呼吸頻率。
過了二十公里後，雙腿感到些微僵硬，深知前頭還有一半路途要跑，不得不放慢腳步，這一鬆腳，後頭選手輕易從旁擦身而過，一個接著一個，望著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
參加菁英賽事，最過癮，也最難過的是在超越自我當下，不斷地被同儕超越。
我體驗到，賽道上每一步穩健腳步背後，都是平日無數訓練的積累，並非憑意志力能夠完成，尤其三十公里過後，腳上肌肉逐漸不聽使喚，演變成體能與意志的對抗嘶吼。用補給站提供的飲品與食物連哄帶騙得讓雙腿繼續運行。
"如果平時練習強度再拉高一點，或許今天就能享受比賽了!" 我竟如此推想著

最後十公里，左膝發出微微警訊，我不得不彎下腰，傾聽身體的哀號，然後將速度降至五分速，有時甚至得放得更慢。至此我已無暇欣賞風景，腦海裡反覆浮現的盡是終點拱門的幻影，間或呢喃著為何自討苦吃來品嚐孤獨又艱辛的旅程?
跑著跑著，偶然回頭，看著後方一大群上氣不接下氣的半馬跑者以及全馬落後的選手，我似乎明白了。追求卓越的路是一段習慣孤單的過程，更是段喜悅與艱苦交錯的詩篇，
或許這就是我年復一年站在賽道上，樂此不疲的理由之一吧!
在左膝的小小的抗議聲中，溜進了終點拱門，額頭上計時器上寫著 03:19:11，總排名51，是在台北跑過最佳的成績。

今天的獎牌特別沉，掛在脖子上格外有份量，成績與名字直接刻印在獎牌背後，是主辦單位對與菁英選手表達敬意的象徵。賽後的補給品更是非常有誠意地給了好大一包，足夠飽餐好幾天。

完成了國道馬拉松，臉上露出難掩笑容，幾分鐘前在跑道上的孤獨與艱苦都因通過終點彷彿未曾發生，我像個勝利者站立在舞台看板前，讓志工拍下一臉滿足的剎那，其實內心五味雜陳。
今天早晨，我跑在一條沿途沒有風景、沒有曲折、沒有朋友的道路上。我的成績是左手Garmin手錶的嚴格督導，媽媽送的虎走新鞋，搭配著自己頑強心志，以及苦撐的雙腿所換來的結果。一路上，我的心靈被手錶上的數據綁架，被前後虎視眈眈的選手撥弄，我的肉體像機械般被操弄著，被計較的分秒制約前行。

今天這場馬拉松，我隻身來到會場，孤獨完成賽事，
看似亮麗的成績，卻是輸的一蹋糊塗!

邁向卓越的路上，逐漸培養出驚人的毅力與耐力，一步步成就了自我實現，
講求效率與成就的結果，卻讓自己陷入膚淺自戀的深淵，
國道上，再能跑的選手也超越不了中古的老爺車，
車子卻永遠學不會我獨有的情感，享受過程的能力。
職場上，再怎麼拼命也不會有陳志明百分之一的財富，
但財富之外，人生還有無窮多種的追求。

美好的馬拉松，是心志與體能對話的過程，不是顯示在終點上的成績，

美好的人生，是一個與世界交流的過程，不是刻在墓碑上的頭銜。

我想念著與親友一起參加的比賽，大家共同擁有一段回憶的溫暖成績單。

2019年3月3日星期日

純白樂園 (4) - 雪場之外

Ski in/Ski out的巨型雪場怪物，通常肚子裏頭設有禮品商店、溫泉、餐廳與按摩中心，一日之所需，在厚實的屋簷下都可以找到。的確，一整天在雪場奮鬥後，誰都想好好的就近享受購物與美食，然後將四肢一攤，在溫泉池中回味白天雪場上的美好記憶。

旅行社套裝行程中，只包含每天自助式的早餐，午晚餐需要自理。上次夕張雪場松葉蟹、生魚片與握壽司的美好經驗，讓我這次自行加購了台幣5400元的晚餐餐劵，可在飯店裡各餐廳使用。早餐，王子飯店一共有三個餐廳，方便各棟住戶用餐。住在最邊角六館的我們，走到二館的餐廳來回就需二十分鐘。

老實說，苗場王子的早餐極度平凡，就和飯店的內裝一樣，老舊了無新意，菜色卻是一應俱全。原來號稱平民雪場的苗場，走的是親民路線，較難滿足老爺們的享受。

九點開始滑雪，幾乎每天都是搶七點餐廳開門的頭香，吃飽飽迎接令人悸動的一天。

住在王子飯店的五天裡，我們將二館、四館與六館的餐廳吃過一輪，一致認為六館的種類較豐富，二館的菜色最為精緻，只是需早起多走幾步路，當作是滑雪前的暖身。

午休的一個半小時，除了最後一天去樂神雪場練功外，我們都溜回房間草草的以麵包泡麵充饑，將剩下的時間留在床上小睡片刻。

飯店裡幾十間的餐廳，讓人眼花撩亂，張貼在牆上的廣告，每張都精心設計，提高飽和度，試圖吸引房客的目光。

我充分體驗到，圖片顯示的永遠比上桌的豐盛，端上桌擺盤的用心總是勝過預期的美味。或許，這就是日本包裝文化的展現。

教練國維在雪場長駐多時，所有餐廳他就推薦了這麼一間位於六館邊陲吃到飽的火鍋店。

的確，這也是我們在飯店裡吃到最美味的一餐了，但兩人近三千元台幣，如此肉色顯得些許寒酸。

Pizza La Express 是雪場廣告打很兇的一間餐廳，牆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相片更讓人難以抗拒，Polly指名一定要來此嚐嚐。餐廳的氣氛就像一般美式速食店，乾淨卻不怎麼講究。

薄皮的Pizza烤得恰到好處，不乾不軟，餡料與餅皮渾然融合成一體，堪稱Pizza界的一絕。

燉飯可就沒那麼在行了，只有可下嚥的水準。

最後一天，實在找不到一間想吃的餐廳，連豬排飯都列入了最後的選項。

並不是豬排不好，只是吃完後難免有些許空虛，總認為日本拿得出更棒料理的，

桌上的這些在台灣幾百塊就可以吃到的餐點，來這裡吃有點可惜。

我原本盤算將滑雪與美食結合的計畫，似乎不是很成功。

期待，可以是件很美好，也可以是件很可怕的事。

滑雪場上每天都有必須送醫的意外發生。飯店裡設有簡易藥局，用來解決狀況輕微的症狀，架上賣得最好的是酸痛貼布與類似蠻牛的能量飲品，滑雪的高耗能與高強度由此可見一番。

Polly第一天上場就因為摔得姿勢不當，導致右膝微恙，來藥局買痠痛貼布舒緩症狀。國維借了對護膝給Polly，這對價值連城的護膝，讓Polly得以繼續在雪場上玩耍。

太陽下山後，強烈的鎂光燈打在雪地上，映照出一片雪白，試圖不讓天上的黑幕壟罩大地。

雪場成為上黑下白的國度。我始終沒有勇氣與體力在夜間滑雪，等技術練得的再純熟一點後再說吧。

周末，雪場內多了項娛樂節目，時間一到，鎂光燈黯淡下來，留下眼前一大片漆黑。

夜裡，大家緊縮著身子，望著遠方的火樹在黑幕中綻放，紅的、綠的、紫的、高的、矮的、胖的，繽紛的模樣恰似白天雪場上奔馳的你我。

煙火再燦爛，終究會消逝在黑夜中，滑雪再怎麼歡樂，也有打包回家的時候，

天上的煙火與地上的雪場，它們好像在告訴我，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永遠緊握，珍惜當下的感動便是永恆。

告別雪場的熱鬧，搭機前走進了另一場熱鬧，五天四夜我們幾乎在密集的人群中度過。
飯店裡、雪場上、商場中、四處是台灣遊客的蹤影，

這一團二十餘人的，大部分團員從出發到回台灣，我們不曾交談，甚至連他們的長相都覺得模糊。僅有兩位曾經一起上課的雪友，在雪場上極短暫的交會後，回台灣也各分東西。

每個人的存在，都是分偶然，身為蒼海之一粟，就算彼此玩著相同的遊戲，並肩走在一樣的路上，也未保證能擦出火花。反而在回到了工作崗位後，當我不經意地將滑雪的樂趣與同事分享之時，意外在公司找到了幾位滑雪的同好。我便將在商場買的一些小點心全分給了懂我的同事們。

2020東京奧運的紀念商品已悄悄的開賣，架位乏人問津。

我拿起架上的T-Shirt，標籤一翻，看到上頭印著"Made in China"，不由自主地將它掛回架上。T-Shirt沒買，餅乾糖果可沒少帶，如同前年往例，行李箱又載著滿滿的食物，回到了台灣。

下飛機後，接到第一通電話，是Polly奶奶辭世的消息，像是今天早上窗外飄下的雪花，靜悄悄的平躺在雪場地上。從落地的那一刻起，隨著時間被世人遺忘。

歷經九十二個冬季的奶奶，一輩子沒踏進雪場，不曾體會滑雪的動感，也不會有遺憾。

但她有滿堂的子孫，有虔誠的信仰相伴，直到心臟停止的那一刻。

We Only Live Once

怎麼活，才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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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2日星期六

純白樂園 (3) - 樂神修練

周末假日一大清早，雪場內就聚集了大批人潮在熱身，大人小孩排著隊等待第一班纜車運行，日本人對於滑雪之熱愛可見一番。
然而，過多人潮共用滑道，絕對是場災難，尤其是當初級滑者蜂擁而至時，光是閃避坐在雪道上的人形路障就相當費盡，很難專注於技巧練習，更別說是玩樂了。為了讓團員們賓至如歸，非常淡定的替團員們找到解決之道。滑雪的第三天，教練安排我們搭乘著名的龍之纜車，翻過好幾座山嶺，來到隔壁的樂神滑雪場，繼續鍛修我們的滑雪技巧。

今天，換上和爸爸借的雪衣上場，是幾年前我和妹妹送他的生日禮物，當時並不知道這是件雪衣，顏色看起來不錯就買了。在紡織業打滾超過二十餘年的爸爸，在衣著上格外的克勤克儉，把好的東西都留給了我們。就像我在藥廠工作，非不得已不會服用藥物。

全長超過五公里的龍之纜車，苗場雪場的票可以免費搭乘，長達二十分鐘的高空俯瞰，

即便不滑雪，坐上纜車以觀光客的眼光飽覽風景，也是很棒的享受。

枯黃樹梢從車廂旁掠過，纜車像是音符般在五線譜上挪移，

然而，除了風聲，什麼也沒聽到。

翻越峻峭的山谷，這是台灣不曾出現的北國雪景。

走出纜車站便抵達樂神滑雪場，一個不具名氣，卻小巧精緻、遍地初級滑道的雪場。

教練英明，帶領我們在這片遼闊的山坡上不受打擾的練技。

和緩的坡度，Polly免除了高度的恐懼，一步一步加快速度。

我也趁這機會，不斷累積滑雪的里程數。

任何運動都差不多，藉由反覆不斷的練習，將協調性慢慢的鑲入肌肉與小腦的紋理中。
「不怕慢，只怕站。」為了體會滑雪更多的樂趣，馬不停蹄的把握一年一度的滑雪機會，希望早日滑入中級滑道的領域。
挖掘興趣是一輩子的事業，尤其在身康體健的時候。站在我們面前的國維教練說，他年逾四十才第一次遇見滑雪，卻因此愛上了它，不到五年的時間，他不但能滑單板與雙板，還考到教練執照，將興趣與工作結合。今年冬天三個月，他馳騁於日本各滑雪場間，時而教學，時而練技，時而玩樂，好一段快活歲月。
儘管收入不豐，人卻時時活在激情的世界裡。
這，就是我心目中的人生勝利組。

滑雪，在技巧尚未成熟前，神經緊繃，四肢與軀幹僵硬，抵抗重力牽引，專注著眼前的狀況，所有周遭景致，在停下來後，或是在搭纜車時，方能分神欣賞。

我們反覆學習的，是克服對高度與速度的恐懼，以及移動間身體平衡的維持，

越懼怕，越容易失去平衡，越失去平衡，越容易導致失速。

技巧，正提供了我們駕馭恐懼的信心，穩住重心的力量。

原本平滑的雪道，在我們滑過的片刻，留下一道獨一無二的雪痕，

然後，再被後來的人們的軌跡抹去，最後消逝在新降的粉雪中。在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雪痕過程中，滑雪者慢慢學掌握自己的重心，然後走向更陡的雪道，回頭一看，那些曾經懼怕的滑道，已緩如平地。

這一生，不斷的從工作或生活中學習知識，累積智慧，不也憑仗著腦中的這些知識與智慧，

幫助我們解決世間的不確定，讓我們有勇氣相信生命是美好的嗎?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再怎麼厲害的滑雪高手，也需要顧好五臟廟。

午間，雪場沒有下課鐘聲，大家的生理時鐘卻準時的將身體帶往食堂，卸下厚重的雪具與外衣，備好下午的能量。

獨占的雪場食堂，不僅一位難求，點餐曠日費時，高昂的價格，卻談不上什麼美味。

或許，當人們專注於滑雪時，其他東西都可以不講究，馬虎帶過，即便在對飲食講究的日本。

配著窗外的景致，匆匆嚥下沒幾塊肉的咖哩飯，裝備上身，比集合早半小時回到雪場練習。

心在哪裡，人就在哪裡。我無法理解細嚼慢嚥，在餐廳趴著午覺休息的學員，就像他們不懂我長刺的屁股，總是披著熱血四處亂竄。

午後，大家重新裝滿旺盛的精力，繼續把握時間衝刺。

我們感到光陰沙漏般的流逝，在一趟又一趟下滑的過程中倒數，

每一趟，太陽就更接近地平線一點。

我們知道，天黑後腳上那雙滑雪板就會像灰姑娘腳上的玻璃鞋消逝於雪場中，

租借的終究要歸還，於是，踏著雪板馬不停蹄地追逐燦爛的雪場時光。

歲月不待人，幾年後我們堅實的身軀終將化為枯骨，還給天地，

究竟還剩多少韶光可以蹉跎? 可以享受?

三天下來，累積了大量的疲勞，甚至還稍稍扭傷了膝蓋，

平時沒運動的Polly幾乎耗盡雙腿力量，以顫抖之姿滑回飯店，嘴角依然止不住的上揚。

反覆的面對，然後克服內心的恐懼，又在不斷的失去，然後獲得平衡的過程中，掌握到訣竅。或許就是滑雪繞讓人陷入著迷深淵的最大原因了吧!!

卸下雪鞋，脫下雪衣褲，下次穿上最快也是一年之後的事了吧。

美好的事物，絕對值得我們期盼，也就是因為這些大小期待，支撐著我們生活的熱情，不是嗎? 從教練國維手中接過了滑雪評量表，程度比上回進步一點點，但距離成為一位像樣的滑雪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給了教練很高的評價，讓我們安全、好玩、練技兼顧的結束這躺滑雪旅程。

臨別前，教練們站在飯店前目送，揮別的手從未停止，直到遊覽車消失在視線之外。

離開雪場，甚至回到工作崗為的幾天內，我的嘴裡關於滑雪的話題從未停歇，

它佔據腦袋好一陣子，好像戀愛般，激情過的漣漪才漸漸的平靜下來。

2020，請別忘了今年與雪場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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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1日星期五

純白樂園 (2) - 溫故知新

看著山下的飯店越來越小，我們知道回不了頭，唯一的辦法就是蹲好雪板，靠著它優雅的滑下山。下了纜車後，國維在前頭指示我們跟著他的軌跡慢慢滑下山，藉此了解我們的程度與狀態。
運動這種東西，說了再怎麼多都不如真的親身來過。就像滑雪的樂趣，要實際體會過才能明白。

我發現，身體的記憶遠比大腦的記憶可靠，大腦裡多年不用的知識，很容易隨著時間消逝，還給了宇宙。但是運動，像騎自行車、游泳、路跑，還有這次的滑雪，讓我體會到身體驚人的記憶力，就算兩年沒站上雪場，雙腿很快地就能與雪板溝通，在斜坡上維持好重心，來回幾兩趟之後，已經能在初級滑道上有駕馭的感覺。

安全起見，第一天上午三小時的課程，國維帶著我與Polly，小心翼翼的在最平緩的初級滑道上，一遍又一遍的複習側滑全制動轉彎，熟悉雪場環境。滑著滑著，天空開始飄下瑞雪，軟綿綿的鬆雪是初學者的最愛，不僅剎車容易些，摔了也比較不疼。

第一天下午，國維開始教我們練習新動作，併腿轉彎。併腿轉彎是從初級滑道登上中級滑道的必備技能，我們必須將原本習慣的八字形全制動剎車，改成用同側雪板鋼邊剎車，才能在陡坡上穩住。全制動道併腿的切換，是一段漫長的練習過程。

其實，若只是單純以體驗滑雪樂趣為目的，學會全制動剎車已經能行遍所有初級滑道。

練習併腿的過程，便是跳脫熟習的舒適圈，邁向滑雪更高的層次。

光要讓身體放棄最直接的全制動剎車方式，就得費相當大的功夫。在尚未熟習併腿動作，或者併腿沒到位，很常因為對於高度不由自主的懼怕，導致重心後頃或山頃而摔跤。

在緩坡以為能夠得心應手的併腿轉彎，常常只要坡度稍微增加一點，速度快了一些，又會不由自主的擺出半制動的姿勢。蛻變，是段緩慢的過程，是一步一步進化的積累，躁進的結果，輕者摔跤，重者受傷送醫。

國維說，你們是來歡樂旅遊的，不是來接受特訓的，所以務必安全第一，好玩第二，練技第三。

儘管如此，安全縱然放第一，但為了樂趣，我表現出尋求適度挑戰，勤奮的練技慾望。

每天下午三小時課程結束後，持續練習到下午五點纜車站結束營運為止，才與雪具說再見。

我明白不僅是在滑雪，在各種運動，或在職場上，技術的精進，是帶來更大歡樂的條件之一。當然，都是以健康為前提。

第二天上午，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國維帶我們搭纜車到較高的滑道，有更佳的視野與多變的滑道地形。這裡只有少數緩坡可滑，大多是中階或高階滑者嬉戲的樂園。

依我們目前的技術，站上紅線與黑線的坡頂時，只有雙腿發軟的分，

只好拖下腳下的雪板拍照過過乾癮。

此刻，我們雖然無法像中高階滑雪者享受馳騁滑雪的快感，至少還可以一同分享高空俯望的景致。

國維說，最高只能帶我們到這裡，最後還有一段通往山頂的纜車，但那裡全是中高級滑道，我們恐怕上的去，下不來。因此，我們就在纜車站附近的初級滑道溜達，也算是另一種居高臨下。

站在高崗上，我一面滑著，一面想著，大家都是來滑雪，要是我技術更好一些，同樣的時間，相同的地點，看到的風景就會更加遼闊，體會也會更為豐富。

不只是滑雪，任何運動，乃至於做學問、職涯發展，

能力，決定了視野，視野決定了格局，格局決定了生命。

不管踏入哪個領域，我們都是從初學者慢慢起步，厲害的人一溜煙就看不到背影，駑鈍的人，混了半天還在原地踏步。學習與探索的過程，潛移默化的成我們生命的一部份。

就像，這回滑雪的體會，就不同於上次的心得。

學習過程中，會遇到教導我們的貴人，也會有圍繞著激勵我們的同儕，他們都是伴隨成長的重要因子，但所有的修行最後還是得回歸到自己本身。

顯赫家世背景與財富可以做到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帶領我們上山，輕易的欣賞到高處的景致，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滑雪的技能傳授給我們，大家都要透過學習與積累，才能慢慢的享受到果實的甜美。便是這些不是靠錢就能一筆勾消的經驗與技能，讓眼前的這些活動格外迷人。

第二天下午，我們一條接著一條，在纜車結束營運前，滑遍了苗場所有的初階滑道，讓全身上下的每一顆細胞開心的笑不攏嘴。我的速度從一開始的10 km/h飆升到超過30 km/h，逐漸體會到凌風駕馭的快感。Garmin手錶上老實的紀載著走過的速度與軌跡，一天消耗的熱量進逼四千大卡，差不多是跑兩場馬拉松的能量。照常理我應該肝醣用盡、精疲力竭才是。顯然是對於滑雪的渴望勝過了肉體的疲勞，大概就是俗稱的"輕微滑雪中毒者"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