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24日 星期六

預約優雅(下) - 夏鬧端陽

『 我們去鹿港走走吧!』:學長說。
『好呀,鹿港有什麼好玩的?』:我問。
『那裡神明多,給人平靜的感覺。』學長回答。
『順便約約看屏沂學姊。』學長繼續說著。
學長的旅遊清單很多,餐廳涉獵的也不少,朋友更是來自市面八方,和我們傳統印象的大學教授有很大的區別。學長待的是學術單位,我效力的是民間企業,我們的薪俸差不多,我以為我已經過的夠仙意了,但對比起活在嘉義山邊的學長,我顯得庸碌許多。
畢竟,我還得繞著朝九晚五的迴圈運作。
鹿港有兩大鎮港宮廟,一座是鹿港龍山寺,一座是媽祖天后宮,兩座都被列為台灣古蹟。
前者氣氛悠哉,後者香火鼎盛,學長則是酷愛龍山寺。
2017年仲夏環島時,曾在廟裡留下的美好風景,至今都還印象深刻。
對於廟宇裡住的神明不是太熟悉,只覺得他們全年無休的坐在那裏供人參拜很辛苦。
我想這就是神與人之間的距離吧。
台灣的廟裡,常常住了不只一位神明,各自掌管不同領域,所以若是祈求錯對象,恐怕是對牛談情。學長在大學教書,屬於文昌帝君的管轄範圍,為了祈求更上一層樓,在廟宇內點了一盞觀明燈。雖然不知道是否奏效,但是求得一股心安就值得了。
端午是龍的日子,龍山寺特別搬出神龍供大家觀賞。
小時候我們就被大人教導端午節划龍舟拯救屈原的習俗,卻沒有人質疑為什是龍舟,而不是鼠舟、牛舟、虎舟或是兔舟?
廟裡搭起了舞台,演奏著傳統國樂。現在聽到國樂的演奏機會越來越少,除了廟會外,只能偶爾在喪禮的場合中聽到。
鹿港文武廟的仿古新建築顯得有點假,還好一整片的綠意沖淡了違和感。
揮汗如雨,在烈日下行走,痴人如我們者,找不到第三人。
住在彰化的屏沂學姐熱情的來與我們相會,臉頰上一樣帶著止不住的汗珠。
為了我們,學姊打破大熱天不出門的慣例。
時間真是快得嚇人,距離上次見到學姐已經悄悄地過了十年。
之前在英國,從來沒想過多年以後,會在彰化的武廟裡,一起手作菜瓜布熊熊。
學姊與學長一樣在教書,進入了學術圈的不歸之路。不同學長的閒雲野鶴,學姊的生活緊湊而忙碌。趁著端午連假在家裡好好的休息補眠。
廟裡的一偶是在地的插花展,美盆花都訴說著一個故事,學姊也學過插花,對於其意境略懂一二,只是在這酷熱的天氣下,不知道這些花兒們可以挺拔站著多久?
千言萬語,比不上桌上一杯清涼,雖然,店裡人滿為患。
我們理解,在舒適圈裡奮鬥,就得接受喧鬧與競爭。
在便利商店賣飲料,一杯只能要價幾十元台幣,放到咖啡店裡,價格就翻了好幾倍。
就算咖啡豆品質較好,但大部分的顧客喝不出來。
飲料冰淇淋下肚,午餐就用這兩盤美觀的小炸物給打發了。 餐桌上我們天南地北的聊,咀嚼的是生活的滋味,食物的味道早就忘了。
學長、學姊與我分別屬於不同世界的人,如果不是留學這段緣份,很難把我們這三種完全不同個性的人湊在一起。學姊追求頭銜與財富的累積,將大部分的青春投資在工作上。學長追求閒適簡樸的生活,淡泊名利的他,將日子過得無比輕鬆。我追求體能上的精進,在無壓力的工作中,嘗試不同運動與旅行的經驗。
但留著諾大血液的我們,都有著共同認真勤奮的特質,只是用在不同地方爾已。
幾條街外的龍山寺舉辦著"鹿港慶端陽"與老街天后宮舉辦的"下鬧端陽"互相較勁拚人氣。
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神明之間也有互別苗頭,拚香火的競爭氣氛。
豔陽似乎是端午節的天氣保證,天空藍的非常透徹,令人看了心情大大的愉悅。
昔日的磚瓦房,再也敵不過炎熱的夏季,陸續的在室內裝上了冷氣機。
神民不畏熱屬寒冬,一年四季披著相同的衣服,
走一趟鹿港老街,已是滿身的濕漉,
好久沒見到高掛的大紅燈籠,不同於日新月異的城市,小鎮幾乎是暫停的時空,十年前、十年後、疫情前、疫情後,街景建築幾乎察覺不出任何變化,就連店家攤販們都是老面孔,或者由第二代、第三代掌門。一樣的場景,在都市的店家早就易主換了好幾輪。
神明是穩定的力量,在這求新求變的世界裡,讓人覺得平靜。
學長一時興起,求了一張籤,祈求事業順遂。
天公疼憨人,相信學長前途一定一片光明。
對我來說,事業順遂沒有能吃能喝能玩誘人,
人生數十寒暑,能花的、能用的相當有限,
正值蚵田盛產的季節,原本冬天賣薑母鴨的霸味,靈機一變,轉型現烤生蠔。
肥美多汁帶殼的鮮蚵,吃到飽一人只要199元。
我和學長待在火爐前,看著濕殼慢慢的被蒸乾後,殼與殼間裂開了縫隙,剛熟的蚵仔就熱鮮嫩嫩的躺在裡面。
我們一共嗑了兩籃,一人大約剝了五十粒吧,數量並不算多。
大部分的時間在等待火烤、剝殼,是除了吃之外另一種的趣味。
配上霸味自己出的啤酒,絕配。
返回台北之前,參觀了嘉義舊監獄,我們跟著解說員的步伐,探索這間日據時代件的古建築。
台灣本島的舊監獄幾乎全拆光了,嘉義由於城市發展速度過於緩慢,以至於舊建築退役時間很慢,得以以古蹟的姿態,完整的保留下來。
慢與舊,並不完全代表過時或是落後,而是一種生活方式。
與之前參觀過的綠島監獄比起來,嘉義監獄又更加古典,
除了生硬的水泥建築,還搭配了木造結構。
監獄裡分為男舍與女舍,男舍機關較多,解說員說男犯人思想較為靈活、把戲多,需要層層把關。但是,生活在台灣的大家都知道,監獄是關沒有沒有辦法的人,不是全關的是有罪的人。
就跟學長說的一樣,監獄的氣場不是太好,進出都有種莫名的沉悶。
學長在中午前,送我到嘉義高鐵站,順便送給了我一盒太陽餅伴手禮。
此時,我想到了十年前,我們一起逛倫敦的青春模樣。
歲月沒有改變我們太多,我們一直維持著自己喜歡的那個樣子。

2023年6月23日 星期五

預約優雅(上) - 嘉義觀止

今年夏天氣溫特別的高,雖然整個地球一樣水汪汪,活在陸地上的我們,卻有種快被曬乾的錯覺。全球暖化已在我們生活中出現,不再是危言聳聽的警告。台北的氣溫經常大於三十度,連堪稱耐熱的我,也不經意地減少戶外活動。然而,天氣越燥熱,我們更要活得優雅,好比世界越亂,我們更要學習冷靜。

端午四天連假,以前的我早就安排緊湊的旅遊行程,上山下海,樂不思蜀。最近發現生命的風景,不僅存在於大山大海間,同時,更存在於人與人的情誼之中。

於是初夏之風,把我吹到南台灣,我彷彿像是隻孤獨的候鳥,和去年同樣的時間,在嘉南平原的大穀倉中與學長相會。嘉義是個好地方,有悠閒的空氣,緩慢的步調,以及不受連續假期打擾的平實。
學長剛好回台南修車,我們就一起從台南玩回嘉義。
一下台南高鐵站,先來到芒果的故鄉 - 玉井,正值芒果豐收的季節,整條街都賣起了芒果冰。
用鍋子裝的芒果冰,滿到稍微晃一下就有芒果會滑下來,價格只要台北永康街冰店的半價。
小農自己烘培的芒果乾是最道地的伴手禮,不但鎖住芒果原始風味,同時解決了旺季生產過剩的難題。七包只賣一千,可說是物美價廉。在純樸的小鎮上,忽然覺得新台幣被放大了,這間接的讓我感到幾十年來,台灣城鄉收入的嚴重差異。
過於炎熱的天氣,佳里廟口前的一盤滷味與大腸包小腸,一下子就將肚子給填滿。
佳里糖廠改建成的蕭壠文化園區,是廢棄倉庫再生的計畫工程,與高雄駁二特區、台北的松菸文化園區類似,但可能是有限的經費,展覽的單位並沒有很多,也不見營利事業單位的進駐。
不管人氣如何,錢賺多賺少都是其次,唯有平安是居民們最大的祈求。
倉庫內有兩大常設展,分別是西拉雅平埔族文化館與臺南藝陣館,兩者都是當地文化的表徵。
西拉雅族是台南平埔族原住民生活之處,蕭壠則是佳里的前身。
藝陣是廟會的特殊活動,維妙維肖的藝術彩繪,加上陣頭的表演,雖然已經逐漸式微,仍是很陪伴許多老一輩台南人成長的記憶。
台南的廟宇可以說是全台密度最高,廟宇裡培養出不少繪畫、雕刻與舞蹈人才。
可惜,參觀展覽的遊客很少,九成來園區的遊客,都聚集在販賣部外的樹下吃冰。
口腹之慾還是遠大於知識的渴望阿。
白水湖是靠近東石鄉的一個岸邊沙洲,因為雜貨店旁的一只露天馬桶而聲名大噪。
今天遊客眾多,從小朋友到拿拐杖的,但沒有看到一位真正脫下褲子當場拉屎的。
大家千里迢迢來這裡,只為了與馬桶拍照。
露天馬桶的走紅說明了網路時代,只要有流量與人氣,豬都可以飛上天。
除了馬桶外,一旁漲潮時會被海水淹沒的設計不良馬路,託馬桶的福氣,也成為拍照的熱點。
被海水浸潤的馬路非常的濕滑,一不小心就可以滑到一旁的蚵田裡與蚵共舞。
看完了海邊的大便池,學長特地帶我去嘉義公園裡看尿尿小童,今天真是排泄物一日遊。
這尊小童尿了一整塘的池水,在黃昏下熠熠發光著,卻乏人問津。
經考證,這尊與舉世聞名的比利時那尊,身材年紀相同。只是一個比利時籍,一個台灣籍。
比利時小童被窩在牆角,台灣小童則是擁有整片公園,又不受遊客們打擾,身在台灣是不是幸福很多呢?
學長的辦公室被升等到更大的空間,整齊清潔的程度,就和我們留學時候住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沒有人預料到,他在這裡一住就是好幾年。
今晚,我們入住嘉義觀止,儘管端午連假的價格是平日的兩倍,照樣客滿。
房間內相當寬敞,乾濕分離外,還有大浴缸,沐浴清潔用品是茶籽堂的,香氣十足。
房內附有喫茶設備及茶點,每日還提供下午茶餐點。我們的房間在高層樓,嘉義市的矮房們,一覽無遺。
下午茶是一大杯飲料與一盤鬆餅冰淇淋,兩天下午我們都抽空在此盡情享受,
早餐雖然菜色相當豐富,但是因遊客太多顯得有點吵雜。
飯店二樓是設備齊全的健身中心,我兩天早上都說要去練練,結果還是被舒服的床給吸引。
晚餐,我們去一間性價比極高的原饌燒肉,兩個人吃的飽嘟嘟,只要一千元出頭。
學長說,在嘉義生活非常容易,也相當愜意。
學長與我Garmin手錶顯示每日的壓力指數都顯示在50以下,代表著毫無壓力的生活。
我在台北算是異類,而在嘉義,沒有壓力是普通人們的日常。
大啖著燒肉之時,學長收到期刊投稿被拒絕的消息,感覺得出他對於學術還保持著一定的熱情,沒有因為在偏遠的山區而淡出。只不過得失心已不如年輕時的澎湃爾已。
投稿被退乃兵家常事,努力不見得會受到青睞,
我們都懂得凡事不須強求,放其心志就好。
比起追求卓越,我們更愛的是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