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30日 星期日

陸客不來,我們自己來(下) - 頭社 合歡山

如果你和我一樣,不愛塗滿胭脂的日月潭,愛的是樸實無華的村姑,那麼出了日月潭風景區,就是咱們的樂園。農家出生的導覽帶我們走進頭社活盆地,稱之為活盆地是因為這裡古早以前是富含有機物的泥沼,造就現在所看到數十公頃得天獨厚的的良田,地表有泥炭土覆蓋,地下豐富的水源貫流著。
這裡最出名的農作物是絲瓜,疼惜上天的眷顧,採用無農藥栽培,導覽自豪地說,我們頭社的絲瓜摘下來就可以馬上生吃,生津解渴。可惜現在不是產季,瓜藤上一顆絲瓜的影子都沒有。
在台灣,菜土菜金的農業體制,加上氣候不穩定,勤勞耕作常常搭不上豐收的列車。含淚播種常淪為含淚收割的下場,唯一欣慰的就是換得與土地的情感,以及因長期勞動而練就的硬朗體魄。腦筋動得快的農民,開始學習走出農田,發展觀光休閒農業,他們把習以為常的農村生活,變成都市人假日難得的放鬆體驗。
他們發現,靠都市人吃飯比等待老天眷顧踏實。
鄉下人來到都市,穿雨鞋戴斗笠走在百貨公司裡顯得突兀,就像都市人來到鄉村,穿襯衫戴相機走在鄉間小路上一樣滑稽。
路邊的一草一木,對於他們來說,是再也熟悉不過的朋友,隨便撿起路邊一株植物,就可以親密的叫出他們的名字與綽號,從牠們的習性講到他們的用途。
一條田埂間水深不及腰部的渠道,就可以讓都市孩子玩得很開心。
讓我聯想到小時候在瑞穗長大的堂弟妹,每次到台北光是電梯坐上坐下就玩的不亦樂乎。
沒有絲瓜蘿蔔的季節,農民想出了用香草植物來吸引觀光客。
平日吸慣了化學香精與灰塵的都市人,對於天然的香氣顯得格外熱衷。
澳洲茶樹的葉子具有獨特的香味,被我們絞碎打成汁,製成精油用來防蚊,每個人發一瓶帶回家當紀念品;金銀花被我們關在小袋子裡,淡淡的發出清香,然後等著凋零。
我們帶得走短暫撲鼻的香氣,卻無法在水泥建築裡複製大自然的馨香。
一到夜晚,當街燈冉冉亮起,正是流螢飛舞的時刻,大批人群湧進了火金姑的棲息地,睜大雙眼看著他們求偶、交配。大家摸黑行走、盡量輕聲細語,深怕打擾到他們的好事。
但一樣米養百樣人,走在我前面的大媽牽著小朋友,硬是打著刺眼的手電筒,走過的路人屢次好心提醒手電筒的光足以讓螢火蟲失明。
她總是大言不慚地的抱怨:「管他螢火蟲,我只管我的小朋友看不看的到路。」
對生命的尊重,婦人在小朋友面前做了最差勁的示範。
翌日,從埔里經清境農場上到合歡山,大約需兩小時車程,春光明媚的周末假日,正值出門踏青的好日子,合歡山停車場前擠滿了觀光客,小客車、廂型車、遊覽車滿溢到車道上。
車子亂停失了序,人豎直亂了方寸,喇叭聲四處響起。
再美的風景,人多就雜了,雜了就亂了。
大家都來搶登百岳中最簡單的一座 - 石門山,遊客如朝聖般的排隊上山。
里程每100公尺就立樁,實在是百岳中少見,從步道口到山頂僅750公尺之遙,約半小時可登頂。即便是輕而易舉,這是我與Polly家人一起登上的第一座台灣百岳。
今年的花訊來的遲,山上的玉山杜鵑與紅毛杜鵑含苞沉睡著,不知道是天氣還不夠暖,冷到不想開,還是遊客太多,吵得他們害羞地躲了起來。
上山遇不到杜鵑,下山時正值油桐花盛開時分,乍見了滿樹梢的斑白。
花開花落終有時,一時的失意並不值得苦惱,更何況是否失意,端看我們如何解讀,
它可能是轉機,也可以是一種解脫。
陸客不來,來了泰客、韓客、越客,
就算外國人都不來,不也有數不盡的本地遊客嗎?
哪一天本地遊客玩膩了,讓風景區恢復幾十年前的寧靜,對山林來說也是種解脫,不是嗎?

繼續閱讀......

2017年4月29日 星期六

陸客不來,我們自己來(上) - 日月潭

前幾個月,新聞標題聳動的寫著〝陸客不來觀光業損失550億。〞下標題的記者,擺著一副陸客就應該要來台灣的姿態,令人不解,為什麼不怪美國人不來或是外星人不來? 而且,沒賺到對方錢就說是自己的損失,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邏輯。

旅遊業與飯店業者趁勢走上街頭,大肆向政府吐口水,抱怨著陸客不來。投資苦喊旅館放著養蚊子,導遊領隊領無薪水。我就在想,這群台灣人什麼時候關心起對岸同胞了? 原來,抱怨的人並不是驕傲地想將島上美好的一面分享給客人,而是把陸客與金錢畫上等號,台灣美不美其次,錢有留下就好,打從心底只把陸客當搖錢樹。阿里山與日月潭久經陸客洗禮,聽說已經非常有異國的味道。趁著陸客不來,好奇的來感受一下。
擠在伊達邵碼頭前窄巷的人潮,熱鬧程度宛如菜市場,大家操著熟悉的閩南音,想聽到字正腔圓的捲舌聲調,還得要仔細地豎起耳朵尋找。
商業氣息瀰漫著從湖畔蔓延到湖上,商店裡賣的青天白日旗以及台灣圖樣的紀念品,是陸客來過的痕跡。類似的紀念品在九份、在士林夜市或者平溪都可以買的到。
就算遊艇駛出了碼頭,依舊很難感受到平靜,
電動馬達取代了傳統的柴油引擎,船長熱情的用大聲公介紹湖岸的各景點,一拿起麥克風幾乎沒有停止過。
一下看左邊,一會兒轉到右邊,從邵族人逐鹿的傳說,講到九蛙石雕的用途。
脫去這些故事,少了以訛傳訛的包裝,日月潭只是一座再平凡不過的湖泊,尤其對於地大物博的大陸遊客來說,來台灣沒到日月潭會後悔,真的來到日月潭會更加後悔。
中途停靠的玄光寺,恰似客運的轉運站,老讓遊客下船上廁所買零食。
車水馬龍可見一番,船一靠岸,就聽到遠方傳來
「高山青,澗水藍,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啊」。
高亢而宏亮的歌聲,讚美著這塊土地,不知道是唱給台灣人,還是唱給對岸的人聽呢?
不知何時,吃顆茶葉蛋成為拜訪玄光寺的慣例,
台灣有三婆,淡水有阿婆鐵蛋、鶯歌有阿婆壽司、日月潭有阿婆茶葉蛋。
阿婆代表著傳統、老味道、堅持與人情味。
但一旦走紅後,又有多少人能不忘初衷呢?
我在蛋攤前看到的,是一個眼神呆滯的老婦人,
雇了幾位毫無表情的外勞,制式的和遊客們完成一筆筆的交易。
玄光寺的階梯並不難爬,寺旁視野遼闊是遊客們拍照留影的好地點,不同角度的日月潭呈現著不同面貌。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山水常在,所以人物才是我最想捕捉的畫面。
數十顆矗立在湖岸的日月潭石碑,就這一顆最熱門,周圍拉起了排隊柵欄,陸客走了,台灣人也開始學著在石頭前照相。
平凡的石頭,靠著矗立在日月潭旁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平凡的遊客,藉由依靠著石頭證明自己曾到過這裡。
人來人往,石頭不記得與誰一起合影過,更忘了自己是塊石頭而不是日月潭。
明天過後,人們忘了潭上的風光,記憶中的日月潭是那塊名叫日月潭的石頭。
水社碼頭邊的耶穌堂個著光華島與玄光寺互比高下。
婉約的鑄鐵裝飾取代剛硬的石碑,
教堂做起了婚禮蜜月的套裝生意,
證明耶穌也是需要吃飯的。
教堂可以拜拜、吟詩唱歌、還可以結婚、辦喪事。寺廟雖然可以拜拜、可以念經,卻沒有人在選擇在廟裡結婚辦喪事。
今日,我所看到的日月潭,是矯揉造作後的風景,
像是畫了濃妝的妓女,為了金錢出賣肉體。
台灣人、大陸人、香港人、韓國或日本人來,並沒有太大差異。

當我們斥責陸客糟蹋台灣風景時,更該先反省我們是否做賤了自己呢?

花若盛開蝴蝶自來,潭若悠然遊客自來。

繼續閱讀......

2017年4月23日 星期日

2017耐吉女人跑

通常都是我大力鼓吹,才讓周遭的人抬起他們的貴腿,讓運動走入他們的生活。因為能躺就不肯坐,能坐就不想站,能站就不願跑,是多數都市人的生活方式。有一天家裡突然收到路跑協會寄給Polly的包裹,內容物是亮到不敢穿出門的運動吊嘎,一問之下,原來Polly公司因為贊助路跑活動,得到四名免費的參賽名額。在我眼裡炙手可熱的好康,在他們公司卻是燙手山芋,除了Polly外找不到第二名選手。要不是比賽限定女子參加,我真想當男版的花木蘭,拿一個名額來跑。既然Polly有心,我當然義不容辭地當她的跑童,順便觀摩一下娘子軍的路跑活動。
亦如往常,Polly以工作忙碌為由,在賽前完全沒有練跑,憑著原有的素質直接上場。
舞台上的體適能老師把氣氛炒得火熱,跑者們跟著老師認真地伸展筋骨,等待七點鳴槍開跑。
紮起馬尾,穿得閃亮的跑者絕大多數是年輕的咩,放眼望去姊姊妹妹們身材玲瓏有緻,
找不到帶水桶腰的或體態如米其林的跑者。
究竟是跑步造就出苗條曲線,還是身材輕盈所以路跑呢?
舒爽的18°C,是適合路跑的完美氣溫,早起路跑的咩最美麗,
鳴槍開跑一瞬間,奔馳的黃潮向著仁愛路流去,像是奔騰的血液在血管裡流動著。
我偷懶的搭乘捷運特快車,穿過基隆河,到終點站大佳河濱公園等待這股動人的黃潮。
不像正規的路跑賽事,可以感覺到跑者澎湃的速度感在大街小巷流竄著,
女人的路跑賽多了份優美的韻律感,像群蝴蝶翩翩的飛舞著。
歷經95分鐘,Polly不累不喘的回到終點,十公里對她而言看起來是游刃有餘,卻又少了報名21公里的勇氣。我發現,不只Polly,大部分的跑者都是以悠然的姿態跑回終點。
不像我們男生會在終點前做最後的衝刺。
我猜他們保存體力,是為了賽後能好好享用這一袋滿滿的完賽禮。
袋子裏頭有裝有吃的、喝的、擦的、貼的,像參加嘉年華會。
如果嫌袋裡的伴手禮不夠,白色帳篷裡有更多打卡的小禮物可以領取。
路跑儼然成為嘉年華會的開場白,
大家跑完之後還有體力排隊拍照、川流不息的留戀於每個攤位。
光是排隊照這一張印有WOMEN RUN TPE Logo的相片,就等了半小時以上,要是我早就回家呼呼大睡了。
上百人的排隊人潮,彷彿大聲吶喊著:「 覺可以等會兒再睡,青春不抓緊等會就老了。」
的確,運動後照起來的相片格外生動。
Polly現在服務的公司與前東家剛好都是活動的贊助商,製藥業的同行Synmosa健喬信元也編列預算支持體育賽事,最旁邊還有三個月後舉行的世大運架設背板來衝衝人氣。
接下來一連串的頒獎與抽獎活動,盛會一直延續到近中午,這股黃潮才逐漸地散去。
第一次接觸專為女人設計的活動,我體會到女人思維的複雜。
名為路跑活動,跑者最關心不是賽道的規劃、成績的好壞,或是中途補給品的規格。完賽禮的質感、攤位提供的好康,以及拍照打卡就足以讓他們樂得呵呵大笑,心甘情願的繳交昂貴的報名費。
難怪想賺錢,就必須要懂女人。
這場活動的背後是耐吉的商業考量,路跑只是個美麗的包裝爾已。
這也說明了為何在台灣,明明男性的運動人口多於女性,企業們爭相舉辦Women Run, Lady Run, 澎澎裙路跑等女人限定的賽事,卻沒有業者願意號召Men Run, Gentleman Run專為男性跑者設計的路跑比賽了。

2017年4月5日 星期三

奇萊南華 (下) - 竹林地毯

晚上九點音樂會結束,山友們各自回房,窩進睡袋裡休息,很快的滿屋就響起絕耳的鼾聲,
今晚的氣溫並沒想像中寒冷,微微的星光從窗外透進屋內,儘管身軀疲勞了一天,入夜後的思緒卻是格外清晰,我閉著雙眼、偶爾翻身、呼吸著微薄的空氣安靜的休息著。一旁的Polly和我一樣,沒有真正的入睡,她一直與高山帶來的頭疼搏鬥著,這一夜對她而言格外的漫長。
清晨一點鐘,我再也按耐不住無聊,摸出房門,在夜深人靜的大廳,打著盞頭燈一面寫日記,一面發愣。不久後就聽到廚房裡傳來原住民的火侯聲,兩點鐘準時為山友送上熱呼呼的清粥小菜。
Polly身體不適,留在山屋裡休養,兩點半我們輕裝啟程,繞過天池直上奇萊南峰。
夜半上山少了視覺,聽覺變得格外的敏銳,前往山頂的路上樹靜風平,步履間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及心跳。
在我們之前,早有隊伍率先登頂,等著迎接兒童節的第一道曙光。
金黃色陽光刷亮了竹林地毯,視野逐漸的開闊,眼前不見陡峭崩壁與險惡斷崖,一眼望去盡是圓潤起伏的山巒,若不小心失了足,劍竹們會小心的承接你的重量,不會讓你被礫石劃傷皮肉,或墜入萬丈深淵。
即便如此,從山莊到奇萊南峰的三公里路程,花了我們近三小時。
晨間的陽光,舒舒暖暖的照耀著你我,沒上到這裡,不知道奇萊也有她溫柔婉約的一面。
我意識到人們對事物常常無法看得透徹,以至於偏見不斷的在腦中積累,
年紀越大,閱歷漸豐,偏見越深,不知不覺中限制住自己。
好奇心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擁抱理想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奇怪的是,學校社會總教我們求同,理想說出來常常被說貪玩不切實際。
爸媽Polly貓與米奇,是少數懂我在想什麼的人,我們何其有幸能一起站在高崗山,一同俯瞰大地。大地不見得總是景色宜人,看到的可能是層層起伏的山水畫,也可能是癩痢頭般的瘡痍。我們都不是神仙,沒有神奇的魔法棒改變眼前的景色,因此,這些景色在我們的腦海中成為共同的記憶、共通的話題。
過程中,可能因為體力、興趣、理念等因素,讓我們分道揚鑣。
未必大家從頭到尾黏在一起,才是最快樂的。
C.W.Chen與米奇考量到體力,決定在天池前與我們告別,先回山屋補眠。
寬廣的竹林地毯上,剩下媽媽貓與我的足跡。
走在最前頭的是媽媽,我和貓在她的背影之後喘息。
從天池上到南華山約一小時步程,緩坡好走,南華山三角點就像草原上的一顆石頭,站在頂峰少了傲世群野的雄偉,山徑一路延伸到遙遠的山頭。
在山中,媽媽總是最勇猛的一位,二月在紐西蘭踢裂的腳趾骨尚未完全復原就跟著我們上山,無論是銅頭鐵臂還是匹夫之勇,我愛冒險的基因和她絕對脫不了關係。
大學時代一齊上山下海的同窗好友們,只剩下不老貓維持著旺盛的體力,不畏艱難的與我繼續奔走在山林間,不知道我們這股青春熱血還能燃燒多久?
九點半回到山屋,等著吃歸來後的早午餐,
Polly與C.W.Chen看似充滿電悠哉地在山屋裡閒晃,蜷縮在睡袋中的米奇,像是一顆未孵化的蠶蛹,不想出來。今天是兒童節四天連續假期的最後一天,山友們背著背包下山,
留下了寂寥的山莊,我不禁想問: 山友走了,今晚的吉他聲還會響起嗎? 恐怕只能唱給星星月亮聽吧!
吞了顆米奇準備的仙丹,十點鐘,我們不得不啟程,後面還有回程的十三公里路等著我們。
五個多小時下山之路,比想像中堅硬許多,最後的幾公里,我幾乎是咬著牙硬撐走完的,
尤其是肩上那顆包袱,時時刻刻的拖累腳步,讓回程的步伐更加沉重。
但我知道,背包裡的每樣裝備,在山上都派上了用場,沒有它,這趟旅程無法圓滿。
除了雨具,無聲無息得躺在背包底層,重要卻又不希望用到。

回到登山口,卸下裝備的那一刻,感覺肩膀不是自己的似的。

C.W.Chen靠著在山屋多休息一兩個小時的體力,以及過人的意志力,開車北上,將我們送回家,米奇也在精神恍惚前,騎車騎回到了台中,大家平安的完成了這趟旅行。

最終,Polly一座山頂也沒上去,媽媽帶傷出征,我與貓也累到體力透支,回家後不舒服了幾天。我逐漸地意識到,
即便是家人或是千里命駕之交,體能上或經濟上都有自己的極限。健行路上,貓的一小步,可能是Polly一大步,開銷上,C.W.Chen的九牛一毛,可能是米奇的重大開支。
這幾天,藉由登山活動,大家相互分擔,在同一條路途上話家常、看風景,情感交流遠勝過在飯桌前的嘻嘻哈哈。
再說,無論登頂與否,能順利地回到家,就是登山最大的成功,不是嗎?

繼續閱讀......

2017年4月4日 星期二

奇萊南華 (中) - 不插電演唱會

四月天的早晨,陽光普照著山頭,天氣像是溽暑般的催汗,讓肩上的背包更顯沉重。還好,和緩的坡度沒帶給大家太多痛楚,路旁的里程碑一樁接著一樁地從我們腳步下掠過。
沿路上遇到的登山客,以散客自組團為主,因為是入門路線,有家長帶著小朋友上山。
我抱著羨慕的表情看著他們,心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我三十五歲正在享受的事,他們不到十歲就體驗到了。
小朋友背著和身體差不多大小的背包,臉上訴說著百般的不願意,
享受與吃苦常常只憑一念之間,
早開竅的人,一生忙於享受,晚開竅的人,只好以吃苦當吃補安慰自己。

行走在海拔一兩千左右的高度,是最考驗體力的時刻,
一方面要克服酷熱的天氣,還要留心路旁的蚊蠅。
沒下雨時,就算是碎石崩壁,路基明顯,萬丈深淵並不裸露,原住民朋友們騎著野狼咻的一聲,就飆了過去。我們看似不可思議的舉動,是他們每天的例行公事。
午餐席地而坐,吃著米奇準備的餡餅,這是我們唯一背上山的糧食,其餘的伙食都交給天池廚房搭伙。糧食是否自己帶上山,是我與父母間的代溝。父母認為上山要吃好住好,才有活力欣賞美景,我主張在登山時要將物慾減到最低,讓感官專注於自然的美讚。
屢次上山,我的論點總被他們打敗。
從早上九點走到下午三點,花了六小時抵達天池山莊,
天池山莊與玉山的排雲山莊並稱是台灣山屋中的兩大豪宅,光是水源充足與沖水馬桶設施,就值得讓人歡欣鼓舞了。我們被分配到二樓八人房的小房間,房間裡有置物櫃與木板床,挑高的樓層,其實可以設計為上下舖的,尤其是看到山莊前一整片抽不到山莊住帳篷的山友。
趁著天黑前的三小時,大夥們整裝再出發,帶個小背包前往位於南投與花蓮交界上的"光被八表,利溥民生"的界碑,孫資政時代台電人劍及履及精神,令人感念。
紀念碑上刻的是老蔣的名字,一代強人蔣介石在過世四十年後,
一定想不到蔣公紀念銅像被趕出了校園、中正紀念堂的威權被民主思想給霸凌回來,
在上山,至少還有登山客前來朝聖。
彷彿在告訴我們,如日中天的耀眼不見的能長久,放逐天涯的隨興反而能得到永恆。
雲海,盪漾在群山間,前一秒薄如白紗,這一刻厚如棉絮,難以捉摸。
我們沒有久留,在黑夜降臨前,要返回山屋,吃熱騰騰的晚餐,
今天總共15公里的健行也夠大家折騰了。

山屋裡聚集著嗷嗷待哺的山友們,每個人端著自己的鐵飯碗,井然有序的排隊打菜。
五菜一湯,有錢沒錢,菜色每個人都一樣,食量大的多吃幾碗,挑食的也別無其他選擇。
大鍋飯的配給,將彼此拉得更近,將食物的美味放到最大。
晚飯過後,上的不是八點檔連續劇,也沒有口沫橫飛的政論節目,
山屋裡的喧鬧逐漸的安靜了下來。燈光微微下,催出了大夥們的睡意,白天體力耗盡的爸媽,不到八點就躺平休息了。
此時,樓下傳來清脆的吉他聲,一場高海拔的不插電演唱會正在悄悄暖身。
一張桌子搭配一把吉他就是整個舞台,醒著的人目光圍繞著演唱者,
一天的翻山越嶺,彷彿就是為了聽這場山中的演唱會而來。
山友們放下白天的疲憊,圍著東東一圈,從沒有月亮的夜晚、愛情釀的酒、火柴天堂、痴心絕對、愛如潮水、你是我的眼到我的歌聲裡。歌罈一打開,從古至今耳熟能詳、朗朗上口的歌曲一首首的從吉他音箱中蔓延出來。
音符將我們帶回了小時候夏令營的場景,那個沒有手機網路的純真年代,大家口中一齊哼著熟悉的歌曲。
上網Google"天池山莊演唱會"就有一海票的Youtube影片出現。
原來,演唱會已行之有年,溫暖過無數的山友們。
數十年後,爬過的山頭可能逐漸被淡忘,住過的山屋可能在腦海裡被混淆,
但這場音樂會,奠定了天池山屋在我心中的獨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