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7日 星期日

婆羅之巔 (2) - Via Ferrata

神山健行最大的亮點莫過於高空鎖道(Via Ferrata)的活動,讓長期生活在平地的你我,有機會感受飛簷走壁的快感。神山的Via Ferrata有兩條路線,一條是中階的Low's Peak Circuit Route 以及入門的Walk the Torq Route,為了避免有意猶未盡的遺憾,從未玩過高空鎖道的我們選了較刺激的Low's Peak Circuit Route ,全程約1.2km,一個人體力大約需要4-6小時完成。
每四位學員由一位教練帶領,五個人串聯在一起,在分組時,嚮導將體能相近的分在同一組,好讓隊伍能順利地前進,接下來的幾小時,我們五人小組成了生命共同體。
貓和我幸運與韓國與香港的正妹同一隊,拋棄了米奇,這絕對不是我倆見色忘友的之舉。
我們提出了想和米奇同一組的要求,但教練考量到米奇上山的速度緩慢,怕拖累我們,將他另外編到速度較慢的親子組,相約幾小時後終點見。
神勇的貓打頭陣,教練壓隊,將身上安全扣環滑進鎖道那一瞬間,開啟了驚險的旅程,沒有後路可退。老實說,一開始陡峭的暴露感,讓我的四肢癱軟了幾秒鐘,腦袋瞬間閃過想轉身不玩了的念頭。貓矯健的身手,絲毫感覺不出他有任何恐懼感,神情泰然的拉著繩索採好踏點向下溜去。而我卻亦步亦趨,費了很多力氣與高度的畏懼不停交戰著。
平時在礦山上上下下的貓,高山鎖道對他而言如同在逛院子般的輕鬆愉快,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不禁對貓的膽識肅然起敬。
懼怕而產生全身僵硬的我,牢牢地緊抓神鎖,聚精會神的跨出一步。我能感覺到手腳規律的顫抖頻率,是在平地從未發生過的體驗。半小時以後,當我開始對腰帶上的兩道安全扣環產生信任感後,所有的恐懼不藥而癒,全身的肌肉再度輕鬆的重回我駕馭,宛如在平地。
移動間,我慢慢的激發出潛能,我逐漸能夠將視線射向遠處山下的景致,不再慌張的盯著每一個踏點,也能從口袋抓出相機,記錄下難得的索道路程。
 走過更長的路後,我開始能和前後對友聊天,甚至將相機遞給他們拍照。
回想著一開始的那些畏懼、手腳的顫抖是如此的多餘,從頭到尾,索道一樣曝露,安全扣環一樣牢牢繫著,為什麼我不能一開始就好好享受這一切?
就算腳滑了手鬆了,還有繩結支撐,萬一繩結失效了,還有安全扣環,我為何要恐懼?
我發現,懼怕是源自於對未知的不了解,對於不確定事物的惶恐,
最終,我的恐懼感不是被克服,而是在轉個念後自動消失。
生活不也是如此,當我們不斷在意他人的眼光、擔心存款的多寡、監控身體的狀況,反而無法放其心志享受世界的美好。人生數十寒暑的道路,實在沒有必要揹著一堆牽掛去走它,自己的存在並沒有想像中的偉大。
索道的高潮莫過於行走於兩座石壁間懸空的吊橋,
第一座腳底踏在狹長的木板上,越過第一座後,第二座連木板也省了,雙腳直接踩在鋼索上前進,教練為了增加刺激性,在後頭刻意的搖擺著繩索。然而此刻我的心志,已經與安全扣環融成一體,再搖再晃都難以撼出我的恐懼。倘若參加索道的學員到此還無法信任安全扣環,這兩條橋將會是條既漫長又痛苦的人間天堂路。
索道的最終段,是段上攀的考驗,出發之前學員們被安排在坡邊歇息,儲備能量。
此時,出發前被分配在遙遠後頭的米奇竟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難道索道有捷徑可抄?
原來,與米奇同隊的親子組成員,因嚴重懼高躊躇不前,拖累了隊伍。當過中華民國空特的米奇,爬索道這點小菜自然不是問題,教練便帶著他不斷地超車,追上了我和貓的隊伍。
"不正確的刻版印象將米奇放錯了位置,還好有教練的慧眼以及米奇本身的膽識,得以脫困"
我們身上無時無刻被別人貼著標籤,同時也不斷地從別人的行為中形成印象。
別人貼的標籤默默牽引著我們的命運,我們留下的印象則造就了心中認知的世界。
我心目中聰明的人,是能不斷的撕去身上負面的標籤,也能藉由接觸更多的人事物更真實了解世界的輪廓。
我們三人,都不是社會中主流價值的奉行者,卻是激情生活的追尋者,
此時此刻能並肩站在高崗上,絕非偶然。
卸下繩索扣環,身體不再依賴著鋼索保全,命運又抓回到自己的手中。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沒有繩索保護,我們卻突然變得勇敢,躍上了觀景台的欄杆。
圍坐在雲端之上一邊談笑風生,一邊回顧掛在三千多公呎山壁上膽怯與從容的點滴。
教練說我們的隊伍在所有學員中算是中段班的程度,四個小時走完了高空索道,消耗了些許體能,不知道是否因為精神緊繃,忘卻了全身的疲勞。事實上,我們也沒有喊累的本錢,因為前方還有下山之路等著我們。
如果問我,倘若能夠從新來過,是否依舊會選擇走索道。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那是一段學習面對心理障礙調整心態的可貴歷程。
怎麼上山,就怎麼下山,後面背包的重量幾乎沒有減少,六公里的下山階梯,讓我們三人踢到腿軟,尤其是最後兩公里路,雙腳已經抖到不太受大腦支配,大家按照自己能擠出的體力,搭配著意志力的運用各自撐回了登山口。
照片會騙人,貓足足快了米奇一小時抵達登山口,到齊後我們硬是擠出精神抖擻的模樣在登山口擺出一起達陣的英姿。
我們很努力的在天黑之前下山,卻比表定時間慢了三小時,歪姨開口向米奇收了90馬幣的超時費用,雖然當初契約中只提到嚮導可能會酌收每小時10馬幣的超時費用,她一口氣要了三倍的價格。不必為了不到八百台幣而壞了心情,米奇更是大方地多給了50馬幣當小費,施比受有福,大概就是這道理吧!!但我們對於當地人的誠信已經大打折扣。
聊天中,我們知道這裡嚮導的經濟狀況普遍不是很好,當嚮導是環境所逼,不像台灣的高山嚮導對於登山都有相當的熱情。兩者所展現出來的態度截然不同。熱情是萬物進步的動力,我反問自己,現在工作到底是為了熱情,還是只是為了生活?
勉強算是七分熱情三分生活吧
上接駁車時天色已暗,連晚餐都是在搖搖晃晃的山路上解決的,
我們一點都不趕時間,司機卻急著要下班,
司機催足了油門,超車加逆向狂飆,用生命趕路,我這輩子在台灣沒看過有人這樣開車的。我們雖累,沒有一個人敢闔的上眼睛,用聊天打屁來轉移注意力。
一定是神山有靈,保佑我們平安地回到亞庇,住進了舒適的旅館。
洗了個熱水澡,全身舒暢無比,貓和米奇相約去做馬殺雞,只聽到房裡傳來此起彼落的哀號聲,聽說叫聲相當悽慘,尤其是按到大腿肌肉,猶如酷刑一般。
而我則留在飯店平靜的將這兩天的心得簡單記錄下來。
從牛皮紙袋取出印刷精美的神山登頂級以及高山索道的完成證書, 兩天一夜的登山行程圓滿落幕,我們打算明天早賴在床上睡到自然醒為止。

無論步道設施、垃圾處理、山屋設備或飲食,神山的硬體設施水準遠遠在台灣的高山步道之上。 但回頭想想,這是向登山客收取高額費用,用金錢堆疊出成果。登山,考驗的反而不是體能與心智,而是口袋的深淺。

一旦扯到錢,情感就淺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