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7日 星期一

最後島嶼 (2) - 化為千風

 如果,來綠島僅有短短的一天,我會毫不保留的將所有時間留給最美麗的風景 - 國家人權博物館。 這是我登島前完全沒想過的。 我科版印象中的綠島,是關犯人的地方。常識告訴我,住在牢籠裡的是壞人,而把壞人關進牢籠的人,以及看守監獄的,才是正義的好人。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國家人權博物館完整的保留當年的樣貌,以很簡單的概念,告訴我們好與壞,是與非,並非絕對。正義與邪惡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台灣人曾經活在政治凌駕於人權的恐懼中,監獄裡關的是理念與政府相違的人,高牆內的犯人,過著現在人難以想像如動物般的生活。

展館隸屬與文化部,全館免費參觀,而且每天固定時間有專員導覽,約兩個小時。園區幅員廣大,即便走了兩個小時,也只夠將當年的悲情輕描淡寫一遍爾已。

地獄入口被"綠洲山莊"的美麗名字給粉飾著,囚犯一旦踏入這道門,人權即被留在牆外。牆內牆外,兩個世界,被囚錮的除了肉體外,靈魂思想也一併沒收。牆上漆著"共產即共慘,台獨即台毒","三民主義萬歲,中華民國萬歲"的始作俑者 - 中國國民黨,如今卻是最慘不忍睹的政黨,而中華民國、三民主義才剛過百歲爾已,已得不到年輕一代的認同,淹沒在台灣意識的藍海中。
寫在牆上的,不是愛,而是假。真正的愛,是用行動證明。
把人家關進牢裡,再要求人家愛國家愛國旗,天底下真的有這種傻子?
八卦樓前,穿著紅色制服的解說員,專業的向我們這群遊客介紹發生在高牆內的故事,娓娓道來的情節,宛如她的生命曾經歷經那個不能說的年代。然而,她的真實身分只是不到三十歲的綠島居民。從她的談吐,感受到她對工作滿滿的熱忱,以及對於這塊土地的熱愛。
樓裡的牢房即便大門敞開,沒有住人,仍舊瀰漫著因通風不良而散發出的霉味,光是靠近就令人頭暈,很難想像有人可以在這狹小的空間,度過漫長的歲月。
一間房間關了5-10名不等的犯人,吃喝拉撒睡都在同一個空間。人的慾望被壓縮到最低極限,
目的驅使這些肉體逐漸乾枯,心靈日漸憔悴。他們人許多是一代菁英分子,關在此地,吸不到自由的空氣,盼不到明日的朝陽,今夕是何年對於囚犯來說,已沒有意義。
接受洗腦教育是獄中唯一的學習機會,貫徹反共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意志是出獄的唯一希望。
那個極權統治的戒嚴年代,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小警總,時時刻刻檢視思想言論不能冒犯當權者的威信。
獄中表現優異的,也就是成功被徹底思想改造的,得以獲得一絲絲的自由。
製做手工藝、當理髮師、洗衣公差,或者至福利社消費,對於長期被囚禁的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他們努力的生活著,試圖不讓自己絕望,他們要活著出去,告訴外面的人這裡發生的一切。
終於在數十年後,高壓的政權終究敵不過國際輿論的壓力,資訊的流通,讓群眾的民主意識抬頭。政治犯得到了平反,重新獲得自由。只是,那些熬不過苦難的人,那段拾不回的青春,找誰索賠? 他們被統稱為"白色恐怖受難者",不知道遲來的正義,對他們來說究竟值多少。
若不是李登輝前總統真誠的面對,陳水扁總統的努力將綠洲山莊保留,我們不會了解,今天擁有的民主制度得來是如此不易。當人們了解這段悲戚的歷史,不是教我們激起仇恨,咒罵與報復過去政權。而是要我們記得,奠定了台灣民主人權背後的代價,是曾經有這群人、冒著危險、犧牲青春,然後,造就今天的自由的我們
我不是受難者家屬,也不認得這些人的名字與長相,但我走出紀念館的心情卻是無比沉重,兩個小時的導覽,幾度讓我紅了眼眶。與我們同行較為年長的一對夫妻,看到熟悉的名字被印在牆上時,不禁澘然淚下。
我偷偷問自己,倘若生在專制的年代,我是否能像他們一樣堅持信念,忍辱負重,還是寧願當隻唯唯諾諾的小綿羊,平凡的度過一生呢?
掉漆的警備總部是台灣的驕傲,讓我們得以在毫無禁忌、自由發展的環境中長大、生活。
民主、自由都不是花個幾千萬、幾億元可以換得的。
民主與自由
我想這就是蔡總統對付中國最鋒利的武器,也是國人們用性命在捍衛的台灣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