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米爾的路況不比台灣,麵包車晃過山麓,駛過便橋,經過數不盡的軍營,不變的是窗外飛揚的塵土,以及窗內你我雀躍的心情。正當大家開始有尿意,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時,車子停了下來。登山口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碎石坡,的確,秘境、桃花源的入口是不需要立指示牌或石碑的,純情的有緣人方能抵達。
入口旁的商店,是最後一道物資運補的交界,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吃飽喝足,將肚子裝滿燃料出發。
上山的不只是我們這十四名遠道前來的觀光客,後頭由九位馬伕與十八匹馬組成的錙重部隊,提供我們後勤補給。雅晴還預留了三匹空馬,提供想體驗騎馬樂趣,或者體力不堪負荷的團員騎乘。.馬伕偕同馬匹們,各個乾瘦結實,輕易的就能扛起超過六十公斤的行囊。
他們難以體會都市人的身上帶著贅肉的滋味。
柏青,在上坡後沒多久,是第一個決定騎上馬兒的團員,在山上,逞強只會對自己帶來痛苦,為隊伍帶來麻煩。上馬休息無疑是明智之舉。
在顛簸的上山路上,看著馬伕與負重馬兒的眼神,提醒了我對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的道理。在平地,便利被視為理所當然。其實,哪項便利不是他人付出的結果?
如果說登高山有秘訣的話,那就是放慢腳步,用時間換取空氣的概念。
高山上是比氣長的地方,將呼吸調節到自己舒服的節奏,五官就更能釋放出來與大自然交流。看著手腕上的Garmin Watch顯示心率從在平地時的60增加到110上下,心跳幾乎是平常在平地時的兩倍速度。
再長的坡都有結束的時候,三個小時之後,視野逐漸變得遼闊,
草原上是馬兒歇息用餐的樂園,大樹是我們歇息的涼亭。
連續上坡後的獎賞是兩片吐司,一顆蛋、一條蘿蔔與一顆馬鈴薯,五分鐘不到,已經放在胃裡頭準備消化成能量。
遠瞭,是來自內心的想望。
"趕路"、"行軍"、"攻頂"、"征服"等銳利的字眼不在這趟行程計畫中。
"調節"、"從容"、是七大湖最享受的模式。
沿途,有時候踽踽而行,有時候三兩成伴,有時候嬉鬧成群。
一路上探索自己、了解同伴,也融入群體。
對我來說,所謂的風景,不是一個景點、一塊寫著字的石碑或木牌,更不是站在最美的角度,按下相機快門的遊戲。
而是一趟與眼前的人事物互動的連續過程。
就像,進喀什米爾登山之前,我從未想過盛負重擔的竟是馬兒纖細如竹的腿,
也從未見識過遊牧民族們極度簡樸的生活。天地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動物是他們的玩伴,草原山谷是他們的家。
內燃機與網路訊號不存在的日子,沒有手機可滑、電視機煩心,每個人視力都是標準的2.0。
比起美國誰當總統,北韓金胖子試射飛彈,世界經濟成長趨緩,香港爭取民主,遊牧名族關心的是羊兒有沒有草吃、馬兒有沒有受傷、還有什麼時候需要遷徙。
羊兒有草吃、馬兒體壯壯、雪沒覆蓋大地,日子就舒暢。
我們成天關心的政府政策、股市交易、經濟成長、流行脈動,彷彿都與他們無關。
馬兒揹著一群雞上山,每天少兩隻,變成我們蛋白質攝取來源,
牠們在營地被從籠子裡放出來,只顧著埋頭啄食,不管同伴一天天的被抓走。一開始我覺得牠們好傻,為何不懂得趁機會逃之夭夭。回頭想想,自認為聰明的我,還不是不斷的向生活與社會妥協。牠們的犧牲,至少成就了我們的旅程,而我的認命呢?會不會只是無意義的苟且歹活呢?
在我們抵達營區前,馬伕們早就替我們在水源充足、風景優美的平地上搭好帳篷、卸好行囊,好讓我們一抵達就可以欣賞風景與歇息。
有時駐紮在附近的印度軍隊會前來關心,至今我依舊不瞭解對付手無寸鐵的遊客和牧羊人,荷槍實彈的目的究竟何在?
第一天上高山跋涉,對生活在平地的人而言,是項體驗也是種考驗,
多半團員抵達營地後,最最渴望的是份寧靜的歇息。
總在馬夫遞上一杯熱茶、幾片小曲奇暖胃後,結束一天的健行。
捨不得閉上雙眼的我,一邊讀著帳內的人生風景,有時望向帳外的高山風景,心情頓時感到無比的平靜,一種無法用金錢滿足的平靜。
熊熊的營火,輝映著天空的星斗,
亢奮的心情就像眼前的烈火,源源不絕,
一直到枯木逐漸化為灰燼才回帳休息。
那個夜裡,我們話家常、談事業、說未來、無話不聊,就像相識多年的好友。沒有3G、4G、Wifi的地方,人的距離竟是那麼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