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樂園中詭譎多變的天氣,像極了人生的縮影,一切都非旅者所能掌控,也無法百分之百的安排,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學習在不同的外界處境中,不斷的調整眼光與心態、尋找美好的可能,在難以預料環境下收集最多的快樂。來到這裡,沒有必看的風景,只有最獨特的時光。走進極北樂園,不妨放下所有的得失心,擺脫心中預設的景色,一起欣賞大地的喜怒哀樂。
無雲之時的樂園是動人的彩色相片,無論直接投入眼簾或是經過相機之眼,難掩大地之繽紛色澤。風起雲湧時,天地一色漆白,光譜頓時降成灰階色調,遊客的衣裳成了樂園中最佳的點綴。暴風肆虐之時,無論是雙眼或鏡頭,要睜開捕捉風景都是件難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待在屋內或車內,等著怒火中燒的它平息。絢麗、黯淡與等待反覆地出現在極北樂園的旅程中,彷彿在訴說著萬物的無常,哭笑的人生。
一行四人中,沒有人有攝影師的眼,帶著銳利的取景技巧與精湛的設備,足以讓灰階大地扭轉乾坤。同時,我們也缺乏作家的詩意,抱著豐富的情感與想像力,以優美詞藻讓單調風景趣味橫生。只好野人獻曝的將眼中的灰階大地與繽紛山水毫無修飾地與大家分享。
在冰島南部的三天,天光雲影因時因地而變化,叫人難以捉摸。
在冰島南部的三天,天光雲影因時因地而變化,叫人難以捉摸。
灰階大地篇描寫的是待在冰島南部三天中,眼睛所見恬淡幽靜的風光。
車子駛出黃金圈,房舍逐漸變得零星,路上車輛屈指可數,
直到抵達第一個南部的景觀 - 塞里雅蘭瀑布(Seljalandsfoss),
遊客之眾,在還沒到瀑布前行已川流成一條人河。
沒穿衣物的瀑布,再連夜的冰寒肆虐下,已有一半成為冰瀑。瀑布的水氣,夾雜著落下的雪花,迷濛了我的視線,滿天的野鳥似乎不受天氣影響,依然故我的翱翔在瀑布左右。
夏季的塞里雅蘭瀑布,遊客可以走到瀑布的後頭,感受醍醐灌頂的痛快。
冬天,水柱凝結成一排鋒利的冰柱,除非活得不耐煩了,站在瀑布下面恐有生命危險。
在鏡頭前笑開嘴的我們,鏡頭後的真相是凍得發顫,零下一度的氣溫並不構成發抖的條件,令人發寒的是不間斷吹襲的強風。半數的遊客在瀑布前拍照交完差,就返回車上取暖。
但也有好奇心重如我者,繼續踏雪尋瀑,走了約20分鐘,拜訪另一個躲在狹窄的石縫中害羞的Gljúfrabúi瀑布。但最令人敬佩的,還是極少數架著相機腳架,孤獨的在風雪中等待天青的攝影師,他們的痴狂,不是我們凡人所能理解。
冰島冬天,除了常見的四輪傳動轎車與吉普車外,有的專業旅行團會開這種長腿怪物,探索冰島更不受地形或積雪的限制。
離開塞里雅蘭瀑布之後的一整天,整片雲層放假去了,露出了整片的藍天。
直到第二天晨間,天空才又蓋上了白幕。
這次,是在莫名其妙的景點 - 美軍軍機殘骸(Solheimasandur Plane Wreck)
從路旁的步道入口走到軍機殘骸的沙灘,是一條白雪茫茫,看不到盡頭的雪地,是趟十公里的孤寂長征。
漫漫長路上,有時冷風吹拂,有時萬籟俱寂,我聽得到自己的呼吸,看的見背後的足跡,卻聽不懂風吹的訊息,也望不見盡頭的沙灘。
你問我為何傻傻走這一遭,為了追求目睹一塊廢鐵得痛快? 還是體驗雪地健行的快感? 我很難回答。生活上不也有些小事,找不到原因,也問不出所以然嗎? 腳下的盲目與茫然,就像今日灰白色的天與地,分不出彼此。然而,渾沌的世間,過於清醒未必能得到最大的快樂。
我們並非天下第一傻人,傻中自有神人,
路上有遊客踢了一段路,才問我們路的盡頭到底有甚麼? 整條路有多遠?
一個人走有一個人的自在,兩個人時有伴,聊天中縮短了路程,三個人齊步走,多了些熱鬧的氣氛。究竟哪個好? 一個人開心在心頭,兩個人並肩講求緣分,三個人以上偶爾為之真快活。
不敢相信的是,路的盡頭,躺著的是一艘正在被霸凌的軍機殘骸,40年的風霜,讓昔日意氣風發的軍機與大地融為一體,她的淚早已流乾,她的血也化為塵埃,再也沒有力氣與遊客們計較,只好靜靜地躺著任遊客蹂躪。
羞愧得是,踐踏在機頂上、躲在機艙裡的遊客嘴裡吐出的語言,居然是熟悉的華語。或許這只是少數華人的行為,卻給了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很負面的印象。仔細往機身上一瞧,鏽蝕的鐵片上,刻滿了七彩的文字與塗鴉,如果萬物都有靈性,軍機早該資源回收,入土為安,今日才不會淪落被欺凌的下場。
走出軍機殘骸墳場,天色依舊黯淡無光,我提議前往艾雅法拉冰蓋(Eyjafjallajökull)山腳下的露天溫泉池淨身。車子停妥後,又是另外半小時的寒風蒼冷中健行,走在聳立的兩山谷間,宛如漫步在別的星球上。我喜愛路途中孤絕的純淨感,媽媽卻對眼前未知的路途感到無比的不安。
不像先前通往軍機殘骸的路,沿路有著清楚的路標與大量的遊客,這條路上只有模糊的足跡帶領我們向山中走去,有著濃厚的探險意味。
好奇心與意志力,終究將我們帶到了路的盡頭,是座不折不扣的露天溫泉池,池子後還有水泥搭建的更衣室。
我們將手伸入池水中試水溫,所謂的溫泉,大約是低於體溫的攝氏30度左右溫水,看著兩位勇敢的遊客換上泳裝,在池裡頻頻顫抖的模樣,我們頓時失去了挑戰自我極限的勇氣,緊緊地將身上厚重的衣物裹著。
第二天,直到黑幕落下前,白雲始終壟罩著我們的上方,未曾被掀開過。我們提早的窩進艾雅法拉冰蓋懸崖下的小屋休息。越接近傍晚,風越是大的嚇人,像是大野狼在外頭敲打著門窗。
屋外一片冷寂,屋內暖光四射,躲在屋內,感覺天塌下來也不怕。
經過兩位主廚一番烹調,今晚我們將白天所有消耗的能量一次補足,想著幾小時前,我們用冰冷的雙手,拿著沒有溫度的三明治,強灌著源源不絕的勁風,在零度的路旁硬著頭皮裹腹。
小花在這間只有三間房間的小民宿 (The Garage),交到了幾位談得來朋友們,分別是住在The Middle裡的兩隻小老鼠,與Hanhouse裡的兩隻公雞。
度過了歡樂的兩晚後,各奔東西,他們很可能這一輩子再也沒機會見面。
就如同我們每次旅程中所遇到的旅伴們,離別之後,絕大多數散落在世界各個角落,過著原本的生活。
第三天向東,前往瓦特納冰川國家公園路上,雲層依舊在後頭不停地的追趕著。
當天的清晨雲層破了個大洞,讓藍天的臉頰偷偷的被瞧見,唯一令人吃驚的是,昨晚整夜的強風逆襲之下,路旁的積雪已成涓涓細流,部分的草地短暫的重見天日。
穿上冰爪,歷經萬難登上了羽毛河峽谷(Fjaðrárgljúfur)頂端,那是一段又濕又滑的冰雪之路,原本健行路徑早已被冰雪融蝕的面目全非,稍不留神就會摔個四腳朝天。
登高遠望之後,發現最美的角度,能夠無障礙的一眼望盡峽谷的地點,就在停車場旁的橋上。溪谷中白色的冰雪,猶如白色羽翼,在河水中飄盪著。橋上豎立著禁止拉屎的標誌,不知道是做給遊客看還是給當地人看的? 這種天氣,應該很難有在野外脫下褲子的慾望吧。
Svínafellsjökull Glacier是烏雲裡不小心露出的淺藍色顏料,雲霧越是濃厚,琉璃色的冰河越是顯得熠熠生輝。靜止的照片,感受不到當時風疾雪勁的情況,以及冰河送來的冰雹迎賓禮。
壯觀不足以形容眼前這條冰舌,這些水分子結成冰,用極緩慢的速度滑了幾萬年,終於在今天抵達終點站,可以自由自在的湖裡游走。這些不請自來的整群專業攝影師們,正在記錄下他們的落水典禮。
灰階大地,大約佔了南冰島三日的一半時光,水,像是位魔術師,一下子變成雲,轉個彎化成霧,待會變成冰,不爽時就變成雹砸人,高興時就化成一池溫泉,想哭時就拼命落雨,但在這裡最喜歡的模樣是雪花。而她的最好朋友,風,卻是我們的不速之客,他吹走我們的體溫,吹糊了我們的視線,更吹得大家東倒西歪。
相信冬天來極北樂園玩過的遊客,很難不對水與風這對佳偶印象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