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4日 星期日

來去台東 (5) - 部落遊學D2 阿塱壹古道

 遊學團第二天早上的課,安排了長達8.4公里的阿朗壹古道健行。久聞阿朗壹古道芳名,今天終於有機會踏上這條台灣最後一條原始的海岸線。一條筆直的海岸線,怎麼走都不太會迷路,然而,若少了嚮導的沿途解說,這堂課的成績最高只能拿59分。

我們的帶隊老師,是原汁原味的排灣兒女,黝黑的皮膚與深邃的雙朦,路過的人難免回頭多望幾眼。輕盈的步伐搭配嘹亮的嗓門,別說帶我們五個小生,帶五十個遊覽團都不是問題。今天就姑且先稱她排灣公主好了。

排灣公主七點就將大家從睡夢中挖起,她說阿朗壹古道在人潮湧入,太陽高昇之前開始上課,風景將會美麗許多,身體將會舒服更多。不同於大部分的健行團,從屏東旭海北行至台東南田,我們從台東南田端出發。出發時,一個人煙也沒有。

與阿朗壹初次見面,是這座枯枝落葉搭建而成的檢查哨,感覺隨時會被颱風吹走。守衛一個個核對過身分後,在椰子太郎的指路下,正式進入了阿朗壹古道,那是一段滿地鵝卵石的礫石灘,點綴著些許的漂流木作伴。

排灣公主在入口處,帶領我們念了一段排灣族語,意思是告訴祖靈們我們即將拜訪。祖靈一樣賞給我們一杯小米酒,住我們一路平安、順風。
正如排灣公主所言,一大早的阿朗壹非常的寧靜,我們縷縷前行,腳踏礫石發出的喀啦聲響,與浪頭的嘩啦聲,譜成一首大自然的動人樂章。
平安與順風,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沿途我們看到遠方霧濛濛的海上,有國軍船艦的身影,岸邊身穿螢光色的海巡人員徘徊著,他們的目標一致,就是找尋失是飛官的遺體。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過去了,家屬們還是等著他回家。
礫石灘的盡頭,是一段高遶的陡坡,也是全成唯一的陡坡,排灣公主說我們很幸運,碰上這麼舒適的好天氣。下雨時這條路溼滑難走,大晴天時,這條路上揮汗如雨,甚至有的遊客走到這裡就止步了。
天地是個繽紛的調色盤,濃厚的水氣使的海與天調和成粉藍色系。
我們站在崖邊,瞭望著剛剛走過的足跡,白浪一樣追逐的海灘,灘頭堆滿了海浪無法乘載的海上浮球以及人工垃圾。這大概是整條步道中最豐富人工產物的集散地了。
彷彿在告訴人們,那些我們不妥善處理的、隨意丟棄的,終究會回到自己身上,而且以醜陋的樣貌奉還。
終於,我們遇上了從南方啟程的隊伍,他們濕漉漉,全身上下帶著海浪的吻與驚恐的表情,從我們旁邊擦身而過。
海與岩石交會的坎,海浪頻頻襲來,遊客不識相的打斷海語岩石的談話,沾滿了全身的海水。
幸好海水沁涼無比,成了古道中最有樂趣的一段。
排灣公主教我們聆聽海浪的節奏,在她喘息換氣的短暫空檔,跳過石間的坎,
頭上的花圈是身上的特別通行證,讓全員不沾的順利通關。
路是人走出來的,石頭與石頭之間,被熙攘的遊客走出一條光禿禿的小徑。
當遊客不再來時,這條小徑就會自動癒合,回歸自然。
我們走走停停,東張西望,在山與海間,尋找各種大小驚奇。
林投可以矮矮的趴在地上,也可以佇立直上,我們小心翼翼的從他們的縫隙間走過。
排灣公主沿途向我們介紹步道的生態,從林投、海棠、草海桐到可以入藥的海浦姜,從板塊運動到打拋渾圓的鵝軟石。這一切,她像家珍一樣的細數。
我喜歡原住民的樂天,他們不懂玩金錢遊戲,當他們嘗試著都市人的遊戲時,被貼上了貧窮落後的標籤。曾經,他們的語言和歷史不被認同,他們的土地被搶奪,但他們都樂觀的一笑置之,
他們不是傻也不是笨,你可知道,其實他們在玩跟我們平地人不同的遊戲,
那種遊戲是上天賜予的,不是人們發明的,潛藏著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真理。
如果說我們懂的是交換,他們擅長的就是分享。
所以,他們得到的獎賞是滿足,那是再多金錢也交換不到的真性情。
是誰說一白遮三醜,誰說男高帥一半,又是誰規定有錢有勢是幸福人生的保證?
這些只是文明的枷鎖,並不是自然運行的道理。
如果不是她強而有力的臂膀,這兩大顆被海浪退貨的浮球,會在阿朗壹古道上天荒地老。
就像我們上班與下班,這條古道,排灣公主走上了幾百遍,
如果嚮導們每次都帶點垃圾走,或許這條路會有清潔溜溜的一天。
水泥建築的出現,表示接近古道的終點,大約半天的時間,我們就在輕鬆愉快的步伐中走完了一趟阿朗壹古道,順利的通過了部落遊學的期末考。
這是屬於我們這一班共同的畢業證書,由屏東縣政府頒發。
然而,畢業證書上只註明完成阿朗壹古道健走行程,
這一遭可以是匆匆一瞥,也可以是流連忘返。
我們之所以微笑,是因為沿路的點點滴滴、排灣公主帶給大家的美好記憶已深刻的烙印在我們心中。
畢業餐會來的正是時候,滿桌山珍與海味慶祝著我們平安、順利的結業。
毛毛細雨在我們走出古道後,忍不住地飄下,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風和雨中,我們捲起了褲管,踩在鬆軟的爛泥上,用盡全身的力氣,跟著"不癢"跳著最後一支舞,
踩著哼著、唱著跳著,一下子左,一會兒右,這一腳我陷入了泥濘中,你拉了我一把,下一秒你一跌,我撐住你的手,我們彼此扶持,讓歌聲與舞步持續的繚繞在山谷之間。

這一刻,我們好像都年輕了十歲。

好久沒有像這樣連續開懷的大笑了,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山谷之中。
這可以說是我印象最深的畢業舞會了!!
終於還是走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
我們洗掉了沾滿全身的泥土,洗掉了大地的芬芳,換上乾淨的衣物,繼續我們各自的人生旅程。從接駁車窗看著雨中的田野漸漸遠去,脫下了陪伴我們兩天的花冠,揮揮手,彼此道聲有緣再相見。
很快的,我們又要回到熟悉的城市秩序中,感動也會逐漸被新的記憶給掩蓋,但抹不去的是早已經悄悄在心中寫好的這一頁阿朗壹回憶。